《存在》城翊
BE预警，城队牺牲
“我偷偷碰了你一下，却不料你如蒲公英散开，此后到处都是你的模样。”
——贾平凹
沈翊接到杜城死讯的时候，正在自己办公室里画像。门外一阵嘈杂，泣音不断，他面色平静地落下最后一笔。下笔有些重，不小心多拐了几个弯。
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平常。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死后一样，他们为杜城办了葬礼。
那天乌云叆叇，阴雨连绵。墓碑上黑白色的杜城笑得有点傻，身边隐隐露出了另一个人的半个肩膀。沈翊知道，那是自己。因为这张照片他也有一张，完整的一张，就摆放在他的床头柜上。
杜倾伏在墓碑上哭得很伤心，李晗为她打着伞，偏过头，眼睛里同样噙满了泪。气氛沉郁得就像这糟糕的天气。每一个人都着一身黑衣，撑着把黑伞，面色灰黑，双目含泪，细密的雨丝也不能在这片死海漾起一两圈涟漪。
结束后，众人抹着泪离去。杜倾走到沈翊身边，沉默了一会儿，开口对他说了几句话，至于说的什么，沈翊一句也没有听清。周遭一片宁静，人声远去，只有雨声淅沥，沈翊耳边却充斥着巨大轰鸣，像天边的滚滚雷鸣，又像高楼倾塌，震耳欲聋。
杜倾叹了口气，转身与李晗一同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。
氤氲的雨雾模糊了视野，沈翊将目光投向杜城所在的方向，就好像能隔着万千水滴与郁林茂竹见到那张熟悉的脸。
他静静伫立半晌，转身欲走之际，被一直静候在一旁的蒋峰叫住。他微微抬起伞沿，目光沉静地落在蒋峰身上。对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只上了锁的木盒递给他，在他略显疑感的目光中，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，这是城队单独留给你的。
不知是哪个词戳中了沈翊的神经，他眼睫快速地眨了一下，又很快垂了下来，眸光波动一阵，被垂下的眼睫遮掩住了眸中的情绪。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礼貌的笑意，伸手小心地接过木盒，低声道了谢。
将木盒按进胸膛，他微笑着点了下头，然后转身走向长街尽头。
回到家，沈翊脱下进了水的帆布鞋，按亮近处一盏暖色的灯，将护在胸前的木盒放在鞋柜上，趿着拖鞋去内室取来干燥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擦干，才拿着木盒去了他的画室。
看着木盒上的指纹锁，沈翊足足愣了十几秒。他试探性地伸出食指，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红光。又试了另外根手指，仍是不对。
按一般人的习惯，录指纹大多会选择大拇指或者食指，但杜城一个都没选，他选择了解锁姿势最为别扭的右手无名指。
沈翊轻轻翻开木盒的盖子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写在盖子内侧的一段话:“沈翊，你那么聪明，一定猜到了指纹的含义了吧？这盒子里有一对素戒，其中一个被我用绳子系在了胸前，想必已随我入土了，另一个，留给你。你愿意嫁给我吗？沈翊。”
沈翊将这段话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五六遍，确认自己没有看漏任何一个字和标点符号，也没有会错意。
他反复调整呼吸，勉强定下心神，却在打开信封，看到那六个字的称谓时，所有心防和伪装，霎那间溃不成军。
米红色的信纸上一笔一画工整地写着:我的爱人沈翊。不是他平时写字的风格，而是像小学生练字一样，重顿轻撇捺，力透纸背。
沈翊手指轻轻从字上抚过，眼里浸出点点温软笑意，逐字将信读了下去。
“虽然你可能不会承认，但我还是想这么叫你，只是可惜不能当面亲口叫你一声。”
城队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？这可不像你啊。
灯光打在沈翊发顶，他的眉眼被阴影隐藏。他唇齿微启，低低回了一声:“老公……”声音融入窗外的雨声，说给化成风雨的杜城听。
信很长，足足写了三张的信纸。沈翊极有有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读，手指抚过凹凸不平的纸面，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句话都刻入自己脑海。
“你是要上青空寻绿林的小鸟，可我不是你要栖住的林木，我只不过是一只夜萤，妄想以自己微弱的光亮吸引你停驻一秒，说不定在某个夏末秋初的夜晚，我就会在你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消弥。”
“沈翊，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求爱。因为我清楚地明白，自己给不了你美好的未来，但我自私地不想让自己的爱就这么无声无息，我想让你知道。”
“沈翊，我爱你。”
“我也爱你。”沈翊闭上眼，将吻印上杜城为他留下的照片上，一不小心让泪沾湿了杜城的脸。
除了信，盒子里还有一本厚厚的牛皮本。沈翊翻开本子，扉页上贴着一张通红的结婚证，赫然写着他与杜城的姓名。本子的内页满满都是沈翊的照片，还有杜城的碎碎念和偶尔几句酸溜溜的情话。
“昨天又通宵画像了吧？睡觉也不知道盖件衣服，空调吹着不冷啊，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。”
“又看窗外，小鸟有什么好看的，看我不好吗。”
“看到一朵盛放的玫瑰，沾满露水，阳光下闪闪发光，很漂亮，衬你。想摘下送你，可又怕你不接受。”
…………
“这次任务很危险，担心再也见不到你，离开前最后看你一眼，你看着窗外，没有回头。”
也真的是最后一眼了。
窗外风雨已停，月牙从薄云后探出一角，牛乳般的月光漫进屋内。沈翊将木盒里的东西仔细摆放整齐，上锁后放在一边。他起身坐到画板前，打开密封的颜料罐，执笔调色。
杜城没能送出的那朵玫瑰落在了画纸上，闪闪发光的露珠盈满了阳光，杜城笑弯的双眼出现在玫瑰后，一只白羽红喙的小鸟张开翅膀，轻轻栖落在玫瑰上。
小鸟不只爱绿林，也不一定会被夜幕下一点微光吸引，但如果你手握玫瑰站在阳光下，他也许会愿意为你停驻不只一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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